很多年以后,当我骑车经过那个花园小区的时候,还会下意识的朝着他房间的那个方向扬起脸。那个终日遮着纱帘的窗户后,执也许还和很多年前一样,掩着头呼呼大睡,然后在夜里为释放他的孤独而奔驰。他领着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家的时候是在很多年前了,那些琐碎的细节渐渐地连接起来,有些忘记了,有些是臆造的,不过已经无所谓了,这些断断续续真真假假的记忆都成了暗恋的一个真实的部分。 j' ^( y9 X/ v; C* r8 L# H)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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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天下着雨,载着我们一家的出租车开到了执家的花园小区的门口。我撑开伞,下了车,站在雨中。我看见灰蒙蒙的夜色和雨色里,一朵蓝色的伞盖向我越走越近。我有种直觉告诉我,那是执。执的那把蓝色的伞,很久以后我辗转得到,而且用了很久。上了大学后,同寝一个很好的哥们借去一用,便被他不小心用烟头烧了个洞。为了这件事情,我和那个哥们生了很大的气,一度绝交,一同的朋友都很不能理解,我为何会和朋友计较一把伞。我也和他们说不清楚,这把伞对我有多么的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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执的家是一套复式顶层,装潢华美,家具考究。我的父母亲本就有买新房的意思,于是询问起买房装修的经验,和执的父母亲聊得甚欢。执不喜欢这些话题,他便拉我去他的房间。执的母亲一声戏谑,说我们小哥俩要说悄悄话。执一下子就红了脸。进了房间,我便问他,你有什么悄悄话要和我说啊。执一下子把拳头敲到我的胸口,说:“哪有?你说什么呢!”执很喜欢和别人打闹,却从来没有和我这样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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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些肢体接触的惧怕,所以从来不参加剧烈的对抗运动。执一下想起我不喜欢这样子,连连道歉。不过执的这一下子我一点也不觉得厌恶,反而有些欢喜。我和他说,你过来。他懵懵地就过来,我一下就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摁在床上,说,让你打我,让你打我。他立刻就从紧张的情绪中释放出来了,一边反抗一边喊:“原来你以前都是装啊,我让你装,我让你装!”两个人立刻陷入了一场混战。他的力气比我大很多,很快他就从我的身下翻了出来,掐住我的手,把我压在身下。他的鼻尖顶着我的额头,嘴角露一丝调皮的笑,他低声说:“你认不认输。”我说,不认不认。他说:“不认输我就压死你。”然后他压得更紧,俯下头,脸颊和我贴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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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V* k5 }5 F7 g! O, ~ 我的身体周围荡漾着他特有的男孩的清新香味,我有些迷醉,甚至希望这一刻不要结束。很多年以后,当我背对他的时候,我仍然能通过这若有若无的清新味道知晓他的靠近和离开。这曾经是我失去他的时候最大的安慰。很可惜,后来他有了烟瘾,支支不离指间,他独特的味道也就因此被永远埋藏进我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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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,我有一点尴尬,我说,执,起来吧。他耍小孩子脾气地说:“你认输!你要先认输!”我突然有一点不快,我不喜欢人要挟我。我说,你再不松开,我就叫你妈妈了,我和你妈妈说你欺负我。执猛地把我推开,一个人走到门边,他顿了顿,握住手把,狠狠地一转,开门出去了。我坐起身来,忽然感到有些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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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饭开始了,我和执坐在餐桌的一侧。他闷闷地扒拉着碗里的饭。我看着他,我在想,我要不要道歉。他发现了我在看他,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。他妈妈热情地往我的碗里布菜,嘴里念叨着,多吃点多吃点。他突然伸出筷子把我碗里他妈妈放入的炒猪肝夹了出来,他对他妈妈说:“万语不吃内脏的。”我似乎和他说起过我的这个挑食。我冲他笑了一下,他伸过手握住我手腕,慢慢地滑下去,和我的手指纠缠在了一起。很多年以后,我才意识到,这是执唯一一次在矛盾后,主动与我和好,若是我早些知道,我可能会更加珍惜那个时刻。不过当时,我感到他手掌有些粗糙,握得我有些不舒服,我又不敢贸然挣脱他的手,我怕他对我的态度一下子又冷下去。我就只得由着他握着,有些不适意。他爸爸看见了我们把手握在一起,哈哈笑着说:“你们小哥俩还真好,吃个饭还要把手牵着。”我一下子有些羞赧,我挣开了他手,他也摸着头笑了。他爸爸说:“行了,你们也吃完了吧,到厅里去玩吧,我们大人说说话。”他一下拉起了我的手,冲到了楼下的厅里。 ( @- l' d& Z% C, @3 _/ E, i
! R9 C8 r$ n5 |4 y! l' h' b3 | 厅里没有开灯,黑乎乎的。他拉着我坐到沙发上,顺势把手臂搭上我的肩头,我和他的头凑在一起,我们也不说话,就静静地坐着。他的头发里传来一阵阵袭人的香气,在很多年后,我在遇见有的相仿的味道的男孩,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他模糊的面孔,我的面前就会出现那一夜清晰的景象。我会忆起那一刻,我的心跳和他的心跳一前一后在那默默的气氛里敲打着时间的注脚,和窗外的雨声调和在一片摄人心魄的惬意里。我伸出手指,勾住了他放在我腿上的手。我们就这么搂着,似乎过了很多年。曾纱叠敷的窗帘没有拉拢,我窥见夜的一角在静静地注视着我们,陷落在淅淅的雨里竟像从来这么美丽过,已经暗淡下去的灯火,还有举着古怪轮廓的树、熄了火的小车、行人移动的影子。我和他似乎化在了道的存在里,成了一种被允许的和谐。很多年后我再想起来的时候,我仍然希望那段短短的时间不要过去,我希望和那一刻温暖的、怯怯的、需要我的执就这么永远地拥在一起。后来,我失去执是在很多次挣扎之后,但是那一刻过后,我就再也没有感到过那天长地久只在此刻的甜蜜。 8 J9 h! C0 `8 ~3 d
! L2 d5 Q& l3 a$ I ]9 Q 大人们的交谈声在耳旁的宁静里显得安全而舒适。很快之后,我们就长了,执爆发了和他的父母亲长达八年的冷战,而我也习惯了被学业的压力稀释了的溺爱。大人们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,执的父母送我的父母从楼上下来客厅,执的父亲首先看见我们楼在一起,他又笑了:“看来万语不想走,留在我们家算了,给我们家做儿子。”我羞得一下子站起身来,拍了拍执的肩,说,我要走了。执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,又有些无可奈何。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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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走到他楼下,定住了脚。母亲说:“阿语,快走啊,要打不到车了。”我感到,他似乎下楼了。果然就在我屈身坐进出租车的那一刻,我看见一朵蓝色的伞盖向我缓缓浮来。我等到他走到身前,问他,怎么了。他说:“送送你。”我笑了,我说,我回家了,我们明天学校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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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,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密,形跟影随,我知道,我不应该轻易地改变我生活的方程和变量,果然,我们的炽热把他的友谊和我的暗恋推往了第一个低谷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