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军校毕业后,这是单军第一次休探亲假。
/ e4 J7 C) _5 I0 p, C8 F在军校期间,虽然有寒暑假,但是假期密集的军事训练,单军真正回家的时间也所剩无几。老政委夫妇想孙子真是想得狠了,虽说老政委一直为单军终于走上正路而欣慰,觉得孙子终于继承了老一辈革命军人的光荣传统,没有走上歪门邪道,在骨子里还是流着他们单家的忠勇之血,对于单军毕业后放弃来机关,而选择去基层的做法更是老怀甚慰,可是这也意味着这个孙子不在他们身边,不能时常回家见一面,直至后来单军坚决参加选调进入了特战旅,老政委更清楚,这个孙子,是注定将来不会留在身边了,他已经走上了一条远离军区机关的路,烽火狼烟,沙场滚血,将伴随他的军旅生涯,虽然心中有百般不舍,但是老政委不会拦阻,这是他这个老军人对国家做的贡献。 8 ~% q7 a" B+ l' f- _0 A
穿上这身军装,就再也不属于小家,只属于国家。 2 d/ I# V9 z8 P8 Z* _5 H
这次单军被国防大学录取,成为单家一桩光荣的大事,老政委夫妇简直激动骄傲得不行。国防大学,将军的摇篮,在军中优中选优,单军以前那个吊儿郎当样的时候,老政委夫妇是想都不敢想有这一天。走在大院里提起这件事,谁不是竖大拇指赞不绝口?老俩口脸都笑开了花,更让二老高兴的是,去上学就意味着有假期,有假期就能回家一家团圆共享天伦之乐,这可是更让老俩口开心的事。所以单军这次返家,一家人的开心程度自然不必说,整幢将军楼都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,就连单司令听说单军到家了,都千里迢迢从正在视察的集团军往回赶,要赶在这两天回来,回家一家人团聚。 ! A( ?( c i1 i9 Y& }% N; p
当晚的饭桌上,老政委喝多了,单军拦着不让多喝,老政委挡开孙子的手:“我高兴!谁也别拦着!”
$ G7 j2 v, r. N- {; H“爷爷,差不多得了,再喝就高了。”
2 \+ P/ Y- b; x7 h, z“军军,让你爷爷喝!你不知道你爷爷今天有多高兴,今天奶奶也高兴,奶奶也喝点儿!”单军奶奶也破例喝上了白酒,瞅着一身利落军装的单军怎么也瞅不够。
0 |" o' u/ M0 {7 a“行了,你就别拦了,你不知道,自从你离了家,我还没看到爷爷奶奶这么高兴过呢,我就说您二老偏心他吧,您二老还不承认,看看,这一回来就露陷了吧!整个眼里就没我啥事儿了!” , E! I% i0 U7 j2 _+ o
单丹也来了,还是那爽快的性格,嘴上埋怨,其实她这个弟弟难得回来一趟,她这个当姐的比谁都上心,提前一天就来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宿,亲手做了满满一大桌菜,全是单军最爱吃的。
4 e& |# l! R) k* i: c+ f“来,姐,我敬你。”
: U' ]2 I7 T4 S# J& H单军倒了满满一杯酒,站起来举起向单丹。 & o5 b' q `" E/ m! P! p. s% S7 f
“我不在家的时候,都是你照顾爷爷奶奶。以后,我不在家的日子还长着,都得姐费心了。可谁让你是我姐呢。这杯酒,权当是我的感谢了。以后,爷爷奶奶就拜托你了。多替我照顾着点儿,不管我走到哪儿,想起家里,心里才踏实。谢谢姐。”
* u, h2 j( e1 C% x5 S5 i( Z: ]说完,一饮而尽。 # S4 Q, ]7 M* b: ^' X
单丹眼圈有点红了。
% c E$ O1 J1 L3 `. C她看着眼前这个弟弟,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,穿上军装后英朗,刚毅,五官分明的面孔磨出了军人的棱角,沉淀出了男人的成熟。那让她陌生,也让她欣慰,还有她也说不清的感伤。
: ?; x, ~. B0 o4 U1 N; [2 ^“是长大了啊……”单丹笑着说,眼角却隐隐有泪光,“懂事了,也会说话了。” . C9 j- W7 W, k9 ~9 d( Z" L& Y: I
单丹把酒也一口闷了。
+ ?1 z1 A7 I4 S# r0 v) y“说得好像你要离家十万八千里似的,不就是去北京上个学吗?不还有寒暑假吗?不比你在特战旅的时候强,好歹还能经常回家来,想你了我和爷爷奶奶就去看你,顺便也在北京住一阵,北京疗养院那套房还留着呢,想去随时都能去,你在这儿瞎煽情什么呀?” ! V9 ]/ j: g+ K
单军放下酒杯,脸上闪过一丝异样,全家人都没发现。 2 u3 l4 u% \$ R( A3 Z
单丹又开心起来,招呼着:“行了你,赶紧坐下吃菜,今天不把你老姐的手艺消灭光,我可饶不了你!” 3 _1 Y9 \7 A+ o0 V
……
. N4 L' L# F# l* X$ Q# H$ V那一晚,老政委喝醉了,单丹和单军姐夫也都有点儿醉,一家人欢声笑语不断,勤务兵不时添酒端菜,屋内温暖的灯光透过窗户射进窗外温馨的院落,这个将军楼久违的热闹,让整座小楼沉浸在欢乐与喜庆中…… + q& s+ M7 Y% p$ 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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y$ G; T: Z: C. O. p+ }夜深了,老政委夫妇都睡了,单丹一家三口也回楼上房间了。 ) F# c3 D. [ _2 e) u5 g& s# C
周小彬在厨房里洗洗弄弄,收拾干净,把厨房都打扫清爽了,才洗干净手回他的房间。 0 u! G( G: z6 e
走进楼下那间专门给勤务兵住的房间,他一愣。 ' E% U/ B0 d" F" O2 {) ^; W
单军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,在桌前的空椅上坐着。 & B! B6 ?, r m) }5 g X
桌上只亮了一盏台灯。 - o; I1 r# ^4 n: X3 d
还是那盏灯,昏黄的光线,浅浅地笼着这个狭小的房间。 + V+ V- c8 x: v [
还是这个凳子,这张行军床。书桌上仍然很干净,一切还是那时候的样子。 ' h' R8 r% R5 G- _# h) ~
房间内还残留着一丝气息,隐隐地在空气中,久远,难以捕捉。 # M9 P9 H5 `* W- v2 Y, O/ {
单军的手抚过桌面,陈旧的手感,像房间角落那个罩着罩子的老式落地电风扇。
+ j. L- }' B4 R, d“单副队长?”
$ {0 l* l- |" D8 u周小彬纳闷,轻声问,不知道他这么晚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。 ' ]' q2 H. s5 P* e
“您是找我有事吗?” " {; F3 }1 f* B0 }- Y( f. b
单军像从思绪中惊醒,看了他一眼。
. s; @& w G6 z& o) l“没事。” : H$ T( A& V# T
单军站了起来。 ) A* N# ^: p6 W# }& O2 x- t. h
“你休息吧。” / [$ c& W7 q( F g7 Y1 O
周小彬懵懂地看着单军离去。
W" k. m H2 n k A0 ]" m! k他环顾着这间房间,简单的陈设,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可言。 6 @; t# M/ b) A1 U: R0 t
单副队长一直坐在这里,是在看什么呢? 4 ^9 f+ _$ T' L
他不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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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a. `" X, l6 d# [9 O+ U7 O单军这次回来得不是年不是节,他那一批的弟兄有的出国了,有的跟他一样在部队回不来,有的考大学去了外地留在外头工作,这个时节能聚的没几个。大飞在部队,明子出国了,而王爷…… 0 u; J$ _; b. l
单军的心一阵撕裂般的痛。
9 g% J: x3 h" A这天的傍晚,单司令到家了。 $ C3 t9 {, u6 _2 [5 Z& ]
单司令是风尘仆仆从视察的部队赶回来的。他这次回来,是特意为了单军返家。单司令到家后,给这个将军楼又增添了欢喜的气氛,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更多,一家人这下才是到齐了。
& n( x& C P3 F n4 b' X0 j7 ^单卫东头发上已经带出了花白,面孔还是硬朗威严,不苟言笑,但是在见到单军的时候,他那张刻板严肃的脸上难得地带出了父亲的慈爱。 5 r/ O9 G( y7 A6 K. @+ @
国防大学的录取摆在眼前,没有靠过他这个当爹的一点关系,这是一份单军自己挣来的通知书,单卫东内心充满了欣慰。
4 o, B# ]4 b2 Z3 F到了家,父子俩进了书房。
6 G; g, b8 F! o5 m9 ^# _夕阳中炊烟袅袅,厨房里香气四溢,单丹的大嗓门和老政委夫妇的欢声笑语,周小彬陪着单丹的一双儿女嬉戏,电视机里放着动画片热闹的声音。
) `/ K$ Y2 V( n- x1 N“洗洗手,准备开饭了!小周,把他俩那小脸儿擦擦,都是糖粒儿!”
: S$ {' o; f7 ]“是!” ( x D. l& l( L1 d, k9 H( {- N
“丹丹,那羊肉里得多加点辣椒,军军爱吃!” $ b! I/ V0 U3 O
“知道了奶奶!就您最疼他!” - I( }" v! r; C& T& _' e5 |
…… ; N2 V: s$ ^' }4 x& v( b4 j" {
楼下传来的欢声笑语,传到楼上的书房,被一道房门隔断了。 6 ^8 |* j! `8 A2 J% \
“你说什么?” ' u3 [8 H- P* e! E% ]: n
书房里,单司令猛地抬起了头。 & |( A: s5 U9 O) g5 B7 A
他惊愕地望着儿子,半天回不过神,为单军刚才说出的话震惊。 0 t2 w6 \' `! g6 O
“……你要去边防?”
+ l' m1 J5 p! y) q“是,申请已经批准了,假期结束就动身。”单军的表情很平静,语气平稳地回答,也不意外他爸的吃惊。
5 d0 ?7 w. Y2 ~ U' S, _“国防大学怎么办,你不去上学了?” : i9 V i# d+ s9 A; P( E; m
单司令怎么也没想到,他回来听到单军说出这样一番话。
# {6 Z( k5 X0 B4 y6 @$ j& n“我申请保留了学籍,等到挂职锻炼结束,再回来上学。”
& q. L# T3 Z6 t0 `* p5 D单司令看着单军,单军的脸上是坚决的神情,不容更改。从小单军的性格,一旦他下定的主意谁也不能让他改变,不管他这个当父亲的用什么强硬的手段,都改变不了。
) I( J- a- O4 X- @3 i4 ]4 m“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,要自作主张?”
) B4 r- v% t2 o( F单司令觉得很突然,饶是他戎马一生,但听到单军的决定也无法无动于衷。国防大学,那是多少军人梦想的最高殿堂,部队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枪,而是大脑、科技、人才,他不希望他的儿子在这次宝贵的深造机会面前做出这样一个选择。
0 b2 M/ |! n. u- G5 O6 i$ E“一个军人提出去最偏远的地方接受磨练,这不需要理由。司令员,就算你反对,我的申请已经批准了,希望你不会阻止。”
( v2 q4 K# w* ?单军坚定地说。
( s5 l: y" _3 I2 M单卫东心情复杂地望着儿子。 % e( S; d" `5 b4 |# F9 s5 C6 ?- X
这几年,单军的变化确实很大,从上了军校,到了部队,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吊儿郎当的样,部队可以改造一个人,也可以让一个浑不吝的小子变成一个有担当的爷们,这几年单军和他的关系不能说变得亲近,但是父子俩也不会再争吵,单军和他讲话的语气也不再是一个处处顶撞的儿子,而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面对他的上级。 ) G. u5 p2 N$ T- |
但是有一点,从来就没有变过,那就是他从来不能改变单军的想法。他知道单军一旦做出了这个决定就不会再更改,现在儿子并不是在和他商量,而是在通知他。
8 ^7 k$ m( v6 I) g- n对儿子的这个选择,单司令意外,但是从内心深处,他也感到了欣慰和骄傲。 ) w+ k( ^' \" y/ h
作为一个父亲,他可以阻止儿子在人生中做出的一个决定。但是作为一个军区司令,他无法阻止一个基层指挥官选择去最艰苦的地方。 “你去吧。”最终,单司令说。 ( Q7 L5 X: R: D: k, P
单军立正,向单卫东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:“谢谢司令!” . |/ H' ~2 K" I( {7 n
楼下传来老政委夫妇的笑声,单军犹豫了一下,说:“这事儿爷爷奶奶不知道,我也不想告诉他们。先瞒着吧。” 6 m, e( q# f* X
单军不想跟两位老人说实话,怕他们受不了。就算瞒不了多久,至少现在他不想破坏家中这欢乐的气氛。
" s x; ~+ i G1 U“命令到了吗?”单司令问。 " }; S" C! S% f7 H, e4 W
“是。十天后报到。”单军说。 : K# |% x+ E. x, b* |
单司令没再说什么,片刻后,沉默挥了挥手,单军走出了书房。
* e9 M9 G! G! ^. O7 D& a# j听到门关上的声音,单司令默默从书桌上抽出军用地图册,戴上了桌边的眼镜,翻开边防图。他仔细俯视着,眼镜后的目光不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,而只是一个父亲…… ( ]2 b4 w! |( ?: _. c
# n5 J; X( F5 ]3 a3 y' W篮球场上气氛热烈,一群生龙活虎的战士在拼抢,正在传球的战士用劲过猛,球给扔飞了,向路边走着的人砸了过去。
* Q# ^5 B4 k# Q# L2 |“小心!” / g8 _3 p/ q, n! c5 z
球被对方顺手一抄利落地抄进了手里,战士抬头见是个军官,正要忙慌慌地敬礼,军官把球在左右手熟稔地一掂,原地胳膊一抬单臂远投,球长了眼睛一样划着远远的弧线,“哐”的一声落进篮框。 - _3 L) y/ j7 x* o- c* \6 s3 y9 w
战士们看傻眼了,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呱呱地鼓起掌来。军官示意他们继续玩就走了,小战士好奇地打量他的背影:“那哥们儿是谁啊?还是个扛衔的,没见过啊,球投得够神的啊!” ) f- ?- |7 V; X4 ?( l0 @
几个战士都茫然地摇头,旁边一士官老兵过来啪地抽了下战士后脑勺:“什么那哥们儿,知道那是谁吗?一群生瓜蛋子,那是单副队长,特战旅的,知道他是谁了吧!” 7 W. X% \) n1 b' n' E. }& U. f
战士们都惊了,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,小战士脱口而出:“他就是司……” 6 f4 |# A, Z7 V/ s% A( C
他赶紧降下了嗓门,不敢吭气儿,一群战士全都回头探头探脑地张望。 0 o- W8 r, ?: c; ~6 _& E. X1 r
单军走在篮球场旁,大院里的球场大,这两年营院建设又多开了几个球场,场上还是那么热闹,呼来喝去的打球声,篮球在地上有节奏的声音,带着熟悉的味道,篮球架还是天蓝色的,落了漆,有点斑驳。 ; A' \% H# Z# Z4 b/ g5 P% u
单军看着那球场,看着那篮球架,收回了视线。他走向司令部的机关区,路上经过一条路,路两边密密的是高大的梧桐树和水杉,一路绵延开去,这个季节梧桐高大的树冠落下了一地金黄,空白的树木枝干之间落下的笔直的阳光,让那些在夏天时如星光般摇曳的斑驳的光影都消失不见。满地的落叶铺着太阳晒在地上的光线,光线拂在单军肩膀上的一杠三星,拂在他军帽的帽檐上。
' E5 u6 E e. X! r) A# }* x1 A警卫连的战士在清扫那些厚厚的落叶,几个通信连的女兵从澡堂洗澡回来,湿着头发三三两两地走过,经过单军时女兵们偷偷地看他,脸上爬起红晕。 4 z6 O: U& z/ y
单军抬头向前方看了一眼,路的尽头转弯处,似乎和那年夏天一样,笼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。
* L# C* E7 T H2 W只是现在,空无一人。 2 U% |7 w- R9 b- M2 X$ H* `5 s1 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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